夏夜雨霗

【深海小说/南参】幸福的魔法（上）

【前言】

  看《深海》看哭了，希望给参宿和南河一个魔法的结局，于是有了这篇文。写的是参宿长大到南河的家乡之后的故事。

  全篇有点长，分上下篇，下篇过几日再发～

  本篇的参宿已经上大学啦！

【正文】

这个故事，没有爱，就看不见。

——题记

  她听得旷远悠长的回响，孤寂却温煦，似是歌着碧海蓝天深处的故事，许久以前，许久以前。

  望见了无际水浪织就的绚烂。

  望见了群鱼水母跃然海上的画卷。

  望见了天光霞影勾勒而成的青蓝。

  南河，是你么？

  她伸出手去，触碰那一抹近在咫尺的亮色。

  可终是没能触到他的手，眼睁睁地瞧着青影四散开去，幻成了奇异的颜彩，最后的最后，连颜彩都再无踪迹。

  南河，不要走！

  别丢下我，一个人……

  参宿睡醒时，触目是水洗过的碧空。她揉揉双眼，起了身，青蓝的外套便滑下来。

  秋日的田野，金灿灿的草地送出瓜果的香气，有流云、碎红做伴。再往远去，是一片可爱的村落，拥抱着碎满金子的大海。

  凉风淌过，仿佛有谁立在秋草间，午后的微光洒了一身，忽闪忽闪的。

  “南……河……”

  那人回了头，小丑的面上浮出笑影来，像是蓝得深邃的大海，发着粼粼波光。

  “真的是你！我还以为……再也见不到你了！”参宿扑向前去，猛地抓住了他的手，一双清泪便倏然滑落了。这一回，青蓝的影儿依旧在原地，没有飘散的意思。

  “哎呦，多少年没见了，你都长这么高了！别哭，别哭啦，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嘛。你呀，要笑一笑，才好看。”

  南河轻轻摸了一摸的参宿的头，垂下目光来打量她。少女还是圆的鹅蛋脸，白皙之间飞了两片粉霞，比起旧时更添清秀。眸子里新生的彩色冲去了旧日的灰色，偶尔扑闪着，多了几分俏皮，几分灵动。头上的红色兜帽早已摘去，淡雅的米白格子裙随风飘扬，细细勾勒出她颀长的身姿。曾经那丧啦吧唧，整日缩在红色兜帽里的小女孩，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，唇角也有了笑窝。

  参宿含笑地拭了泪，忽而忆起多年前，南河临走时对她说过的话。

  希望你的每一次笑，都是真心的。

  南河，谢谢你，我终于能，如你希望的那般，真心地笑出来了。

  两人穿过草地，行过海边。黄昏的风一阵一阵抚上面来，带了海盐的味道。

  喵咪有财轻灵地踮起脚尖，一时在沙上滚线球玩，一时跳到参宿肩头蹭脸，怪痒痒的。

  参宿不止一次幻想过，两人若是再相见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，可到真的重逢了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  还是南河先开口了。

  “在家乡这些年，过久了风平浪静的生活，不免就怀念起以前大风大浪的日子了。”

  “所以，我决定了，重回深海大饭店！”南河倏地就跳起来，手直指长空，仿佛又是当年那长风破浪的冒险家了。

  “真的吗！”参宿的眸里闪出星子来，片刻又暗淡了些，“可是，深海大饭店，不是在那时候……”

  “小场面了！当初建深海大饭店的时候，我们还不是什么都没有，最后不也建成了海底最豪华的饭店吗？”说这句话时，南河粲然一笑，思忆跟着回了许多年以前。那会儿他跟朋友们一路，从纷杂繁复的图纸到初具规模的小楼，再从初具规模的小楼到豪华梦幻的大饭店。回想起来，那可真是奇迹般的宏大工程。

  “那时候，如果不是要去找海精灵……深海大饭店也不会变成这样。”参宿的话音低了一低，忽而觉得对不住南河。

  “嗨，开心点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！就算过去的饭店没了，我们大家只要团结起来，就一定可以创造出新的奇迹，一定可以！”

  “而且，还记得吗？我说过会带你去环游世界！”

  星辰自云罅落入深海，鸟儿拍着翅子掠过长空。参宿抬起头，正对上眺望远方的背影。那是引她走出灰色的背影，是令她的世界重焕光彩的背影。

  “等我赚了钱，还了债，我们就去环游世界！你呢！也不必过分懂事，不想笑就别笑，想哭你就大声哭出来。”

  参宿记得，那时，他的头顶，有星汉灿烂。

  许是南河果真会魔法，待破晓之时，海边已聚了一群朋友。参宿才睁眼，笑语就远远地传送来，像万道熹微的晓光，暖在心头。

  “啊呀，这么多年不见，长成大姑娘了！”花花阿姨满面春风地迎过去，亲昵地招呼着。另几只海豹也带了笑，往参宿这边儿挥手。

  糖果儿、糖豆儿蹦哒来蹦哒去，一跳便扑到参宿怀里，紧跟着一群小海獭冲上来，将参宿环拥在中央，打眼一看，活像裹了件毛茸茸的厚棉袄。

  想到再过不了多久，深海大饭店就要重新开张，大家都欢喜得很。

  起初每个人都揣了一腔的自信，可真见了饭店大楼却犯了难。船体的门窗毁去了大半，有几处只剩了框架，昔日高耸的塔楼仍在，可没了几处阁楼，“深海大饭店”的招牌也已失落，不复当年的风姿。

  “饭店这不是还在嘛！当年建饭店的时候，咱们可是从零开始的。现在，刚好把饭店翻新翻新，这回咱们来个深海大饭店升级版。只要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，就没有实现不了的魔法。”

  这番话仿佛夜里的星火般，映得每个人的眼都明亮了。南河铺开新的图纸，笔尖不时跳跃，海豹、海獭们运来建材零件，灼灼的火花就四下迸溅，好似要点燃希望的灯。

  参宿本打算加入他们之中，可不如海狮那般力大，也不如海獭那般灵巧，只得立在原地瞧着他们。

  这会儿南河画完了图纸，顿下笔长舒一口气，仍旧温和又爽朗地对参宿道：“现在深海大饭店的大房子回来了，可还缺了些色彩。这个重要的任务，就交给你完成了！”

  “嗯！放心交给我吧！”参宿深深地一点头，笑意便流过了脸颊。

11岁那年，参宿爱上了画画。她喜欢在暖和的午后，找一方静谧的角落，于碧树花丛之间，绘着她向往的天地。她说不出为什么，只知道，那纸上的色彩，打碎了灰沉沉的云，唤来的是彩虹般的绚烂的世界。

  这会儿，参宿举着刷子，一笔又一笔，一划又一划，仿佛绘着她昨日的时光，明日的梦。在她画笔下，深海号重新着了亮色，瓦片青了，大门红了，招牌蓝了，什么都重焕新生了。

  翻修之后的饭店更耀眼了，斑斓似霞彩的外衣，展翅欲飞的屋檐，再搭些古色古香的花饰，便流出一种富丽堂皇的气派。船头换了“热烈欢迎”、“恭喜发财”的牌匾，颇有几分逢年过节的喜庆意味。高耸的塔楼重现了昔日的辉煌，傲然挺立在云天之下。而几处小巧的尖顶环楼而缀，精致典雅之间，又添几分俏皮。

  大家疲倦地靠在船头，可每个人的眼都绽出宝石的异彩，有的还踌躇满志地高歌。

  波光粼粼的海上，披了金辉的船扬帆起航，满载了去往远方的人，也满载了明天的梦想和希望。

  饭店既重新开张，自然得有招牌菜，提到招牌菜，那还得是“笑口常开疙瘩汤”。

  “可是，没有了海精灵，那还叫‘笑口常开疙瘩汤’吗？”有人发出了疑问。

  “海精灵熬的汤是能让人笑口常开，可这样的快乐终究是短暂的幻象，”南河微微一笑，面对着西斜的日影，“就算没有海精灵，也能做出最美味的‘笑口常开疙瘩汤’。因为，幸福的魔法，不是虚无缥缈的，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。”

  夕阳沉落，最后一缕霞光也收入海面。繁星渐起了，闪闪烁烁地聚到一处，像是为船引航的灯塔。

  参宿倚在窗畔，凝注一天的星光，思忆也跟着，往远方去游荡。

  “有一只小海獭特别爱笑，我问他笑的秘诀是什么，他说，他是一只萨摩耶。”南河不知怎的，忽而就讲起了笑话，听得参宿笑出了眼泪。

  参宿回想起，自己上次听小海獭的故事时，也是这样笑的。那也是父母离异后，她头一次真心地笑。

  深海大饭店要重新开张了。南河他，会做出怎样新奇的创意菜呢？明天，要踏上怎样奇妙的旅程呢？

  笑着笑着，参宿打了个哈欠，觉得困倦直往上涌，便不知不觉合了眼，沉沉睡去了。

  

  船行在迷蒙的暝色里，不多时就点了灯彩，于是，原本黑漆漆的海水有了光亮，流光溢彩的，俨然一座梦幻美好的城。

  当第一缕微光洒落深海时，大船自水底探出头来，像刚睡醒似的，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。

  参宿钻出船舱，跃到甲板上去。两岸的建筑镀了金色，一栋又一栋地走到她眼里。虽然从未来过，可她在画里，见过宁静的黄浦江，见过上海外滩的风景。

  “见这里蛮有趣的，就把船开过来看看景。”南河也从船舱出来了，见参宿看得入神，便也同她远望。

  感到身畔的气息，参宿回了神：“南河以前，来过这里吗？”

  “没有，”南河摇摇头，而后有如起飞似的展开双臂，“不过，我一直盼望有那么一天，能到更大、更远的世界去走走。看，现在我们不是到了嘛！”

  “我也没有。但我曾听美术老师说过，上海外滩有很多老房子，它们都是有故事的，”参宿伏上栏杆，手指向最中央的那座，“那栋房子，过去是汇丰银行大楼，是外滩最漂亮的建筑。那边，是东方明珠电视塔，果真像是缀了璀璨的明珠呢……”

  晓风拂过，两岸的街景散入了寂静的江水，活了似的弄着清影。历经风雨沧桑的老房子与正值青春年华的新房子撞到一处，流淌出上海滩的黎明。

  这会儿几只海豹也上到甲板了，有只仍半梦半醒的，刚巧参宿的这番话飞入他的耳里，他便含混不清地咕哝一句：“汇丰银行……大……蛋糕？”

  其他海豹闻言，哄笑成一片。参宿和南河也哈哈地笑个不停，仿佛在笑他坏了气氛。

  “要是那栋楼真能做成蛋糕的话，深海大饭店就不愁五星好评了，哈哈……”南河边笑边打趣道。

  做成蛋糕？参宿沉吟片刻，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点子似的，轻快地旋了半圈：“如果，东方明珠电视塔也可以做成美食的话，肯定，很有趣。”

  “这主意不错！”南河欣喜地搓搓手，倏忽间，新的创意在他的脑海里生出一粒光，越发地亮了。

  南河飞也似的奔往厨房，拾掇好锅碗瓢盆，备好各色食材，决心大干一场。

  “我也来帮忙吧，”参宿也跟来了厨房，右手握了一握拳，对自己说道，“加油！”

  约莫一两个小时，“上海外滩的记忆”大功告成。盘子的一面是蛋糕铸成的汇丰银行大楼，另一面是章鱼小丸子与嫩笋串出的东方明珠电视塔，而中间的江水，则是深海大饭店的招牌菜——笑口常开疙瘩汤了。

  南河捏起筷子尝了一口，只觉得软糯与香甜在口中慢慢融化。他与参宿击了击掌，相视而笑。

  饭厅里起了纷杂的谈天声，大抵是客人光临了。南河神色很是欢喜：“我们的第一批客人来了！有没有信心？”

  “有！”

  各样的呐喊声混成一片。见大家兴致如此地高昂，南河满意地点着头，一阵风似的往大厅去了。他的目光走到半空时，掠过了参宿忙碌的身影，参宿别过脸笑了一笑。

  自打告别了南河，参宿时常为家人帮些忙，扫地、倒垃圾、浇花，当然做饭也不例外。起初她不是手滑打了盘子，就是煮糊了菜。可日子久了，许是她掌握了诀窍，也就越发地得心应手了。当喷香的热乎饭上了桌，爸爸说，还是我女儿做的饭好吃，妈妈和弟弟也笑得暖融融的。

果然，南河说得对，幸福的魔法，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来的。

  即使是灰色的世界当中，也一定散落着许许多多彩色的碎片。

  饭厅里的香气四溢着，嘈杂而欢乐的谈笑夹杂着碗筷碰撞的叮当声扩散开去，最后，整个屋都装满了喧闹的气息。

  “尝尝我们的新菜，疙瘩汤、蔬菜、海鲜、甜点四合一，包您满意！”南河拿出多年来练就的脱口秀技能，灿烂的笑淌在脸上。

  “那好，我们来一份。”

  “好嘞！”

  “蛋糕有点甜了，菜和汤倒是合口味。”

  “我倒是觉得还不错呀。”

  “这位客官，满意您就给个好评，感谢感谢！”

  “嗝……吃饱喽，回家睡个好觉。”

  “您慢走，欢迎下次光临！”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太久没忙，还真不适应了。”南河舒活舒活胳膊，额角直渗出汗水，可仍旧快活地微笑，“不过，总算是没白忙，我们的深海大饭店，三星了！”

  船舱里迸出一阵欢声笑语，参宿挤在人群里，朝南河的方向远远地比了个V字。

  船接住了每一个清晨，又放飞了每一个黄昏。每到新的地方，南河都会带参宿玩个痛快。虽然参宿已不再是小孩子，可到底是童心未泯。大到绵延万里的山河，小到街边一只不起眼的邮筒，在她眼里都能幻化出新奇的样貌。于是，在她的创意下，深海大饭店的菜单添了可以吃的小桥流水、金字塔、歌剧院、时钟塔、大峡谷、热带雨林……

  凛冬时节，船行过了一座北欧小镇。

  寒酥纷扬而落，染遍了大地，凉凉地亲吻脸庞，似精灵在钢琴上跃动出的音符，指引谁往森林深处去。天地一时间换了装，白得宛若童话书里的雪国。

  入夜了，静寂笼罩了整片海。饭厅里的人散了，灯熄了，只有纤柔的水声，在每个人的心头微微荡漾。

  南河坐在账房间的写字桌前，细细对着一周以来的账目。夜更深了，白日的喧闹已无闻，只有纸页扑扇的响动划过。偶尔，他搁下笔，眼光离了账簿，随轻雪雰霏而去。

  南河喜欢冬日的轻雪，喜欢雪花装点下的小镇。可虽是冬日的雪，冬日的小镇，却总归差些什么，不比家乡的雪亲切。

  家乡的小镇，也该下雪了吧。

  深蓝的天幕渐起了清漪，无数彩练翩跹地起舞，流动着，流动着，就流出片了蔷薇的红，焰火的橙，森林的绿，葡萄的紫……

  “好漂亮！就像，南河的魔法一样呢！”参宿伸出手去，触摸那片光华，眸里，已是星海烂漫。

  “是极光！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嘛！”南河爽朗地笑道。

  久远以前的回忆自参宿的脑海里蹦了出来，她忽就记起了南河的话：

  “我有魔法，我可以劈开大海！”

  他做到了。

  他确实劈开了大海，也劈开了包裹参宿孤寂内心的厚茧。

  “不过，比起劈开大海，你有一种更神奇的魔法，那就是——创造幸福。”

  或许这个世界是灰色的，岑寂的，孤冷的灰色。明知道真实就是如此，可南河他，却用他的画笔，把这样灰色的画，变为了彩色的；把原本的不幸，改写为了幸福。

  “其实，在很久之前，我也像你一样，只看得到朦朦的灰色，看不到斑斓的彩色……”

  “可是啊，这个世界上，哪里都有灰色，如果一定要找到全是彩色的世界，那就永远都找不到。”

  南河忆起，自己在外摸爬滚打的这些年，不知遭了多少冷眼，受了多少嘲弄。在旁人眼里，他只是个小丑，任谁都能随意拉扯，谁都能随意寻乐的小丑。唯有月光似水的夜，他才得以洗去油彩，打开灵魂的一隅，窥视那颗孤单寂寥的心。

  他取出针线，将那上面细微的伤痕，一一缝补。

  可这个世界，终究是藏了温暖的善意的。偶尔有和蔼可亲的老人上前寒暄，道一句“早上好”；有单纯率真的孩子驻足摊前，说一句“真漂亮”。

  他捡拾起彩色的碎片，如获至宝似的存在盒子里，夜阑人静时，便捧到手心看了又看，眼里浮出笑影来。

  “用彩色的画笔，去填补灰白；在灰色的人世间，绘出彩色的画卷。这就是，创造出幸福的魔法。”

  南河站起身，在玻璃上画了个笑脸。窗外四颗星子灼灼的，映到他的衣衫间，忽明忽灭地䀹着眼。

【未完待续】